烈日高悬,江若汐却已感觉到秋水的寒意,就在她脚尖离地之时,脖颈的压迫感忽然消失,
一只大手抓住了她,还未反应过来,整个人已经跌进一个厚实的怀抱。
“你找死。”胸腔的震动混杂着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传导到江若汐耳中。
此刻叶婉清的脖子正掐在钟行简手里,他脸色铁青,满身的戾气,身上隐隐的腥甜血腥味,都好似他刚从尸山血海般的炼狱里走出来,
钟行简怒火几乎遏制不住,双目仿佛淬了冰,“谁给你的胆子,敢光天化日之下谋害当朝尚书夫人!”
江若汐似是第一次见钟行简生气,他眼里的暴戾阴冷令人胆寒。
叶婉清几乎无法呼吸,双手使劲掰着钟行简的手,只剩脚尖点地,“你、竟然、没死!你、怎、么、没死。”
她的脸色逐渐狰狞,“你、不能、杀、我。我、是……”
她的话还没说完,钟行简单手一甩,叶婉清整个人被丢进了湖里。
“一个假冒的侯府嫡女,我就算今日弄死你,谁敢替你讨公道!”钟行简的神色仍未缓和,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毒来。
叶婉清在湖里拼命地扑腾,江若汐不想与这样的人多耗费唇舌,轻声唤钟行简,“咱们走吧,这样的人不值得脏了你的手,自会有人收拾。”
说罢,江若汐拉起钟行简的手腕,继续朝水榭尽头走去。
她本就是来找他的,刚才小厮来禀,钟行简回来了,在官家那里,让她一起过去议事。钟行简提前过来接她。
幸而过来了,不然……
走至崇政殿时,钟行简眸中仍风雷滚滚。
叶婉清被人救起,狼狈回府,将事情告知中书令。
但官家一点动静都没有。
这日没动静,第二日大朝会亦然。
中书令下朝回府时,昨晚一夜未睡的夫人急得等在府门口,被叶婉清搀扶着迎上去,
“怎么样了?官家想要什么?产业?银两?只要能救昂儿,什么我都愿意。”
中书令重重叹气,闷声往府里走。
夫人跟上去,索性甩开叶婉清的手,“别扶我了,你个狐狸精,嫁过来半点作用没起,把我儿折进去了。”
叶婉清被训得低眉定在原地,她虽也厌弃这个婆婆,动辄打骂,可在公爹夫君面前,还得敬着。
中书令夫人凑上前去,拉住夫君的朝服,“你说话啊!官家到底想要什么!实在不行再找个人顶上。说贵妃勾引我们家昂儿。”
如今京城里这件事已经穿得沸沸扬扬,中书令回来的路上,连站在街角嗑瓜子的妇人都在讨论。
可是今日朝会官家只字未提,对他一如既往地客气。
到底是哪里出错了?!
中书令夫人本就急疯了眼,见夫君闷葫芦似的,嗓音提高了三倍,“你说话呀!”
正要撒泼打浑,中书令嚯得甩开手,“行啦。你以为官家逮住了昂儿能轻易放了!他是要我们的命。”
中书令夫人被这么一喝,先是愣住,后蓄起滔天大势,“我不活了。没有昂儿我本就活不了了,快把我这个老骨头填进去,换昂儿出来吧。”
嚎了一阵,见夫君没反应,爬起来往前冲,“我这就去皇宫,撞死在午门口,只求官家放了昂儿,我就剩这么一个儿子了。他死了,秦家没了香火我怎么下去见祖宗,你们让我的昂儿死,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。”
“快拿住她。”中书令喝来门口守卫,“把夫人请回院子,没我的吩咐不准她出门。”
又没好气地对叶婉清道,“侍候好你的母亲,她有个三长两短,老夫让你陪葬。”
说罢,又出了府门。
他何曾忍心放弃这个儿子。
他到宫门外徘徊,这一片敞开门迎接他的殿宇,曾经他潜意识里以为可以被他拥有,朝他臣服的地方,如今变得异常遥远,
似是一头噬人的巨兽。
秦大一直跟在中书令身边,第一次见主子这样举棋不定,“主子,您怎么不进宫?”
“进不去了,再也进不去了。”
他缓缓收回视线,对身边的秦大说,“秦大,能不能再为我做一件事?”
主子命令是理所当然的,中书令却是这样的语气与他说,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,“主子何事尽管吩咐,秦大在所不辞。”
“进宫替我救出少爷。”
秦大是他身边最优秀的暗卫,他只能派出他了。
*
中书令在府里一夜未睡,坐在书房里,孤灯滴蜡燃烬,最终也没等回来秦大。
他几乎带走了府里所有的暗卫,几百人纵然带不出昂儿,却也没个信儿送回来。
这一局最终是他输了。
中书令命人为他洗漱,换上中书令的朝服,这个他穿了大半辈子的衣服,他抬手小心翼翼抚平胳膊上最后一点细碎的褶皱。
踏出屋门时,晨光带着点薄雾,披在中书令身上,这刻,反而心神安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