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寒寻跟在她侧身后，他听得认真，但静默不语。玉澜说的这些他也都知道，也能理解玉澜希望玉嫤幸福的心情。

陆寒寻心里甚至还有点意外，他太明白帝王家彼此勾心斗角的事了，别说皇家，就是他们这些官宦家里也是一堆事儿。不管玉澜这番话有几分出于真心，也确实是为了玉嫤考虑了。

“我还记得，之前有一次，父皇给后宫每位嫔妃公主分发了一对上好翡翠镯，偏偏玉媱喜欢玉嫤那对玉镯，说是上面的花纹意头更好，要和玉嫤换。我当时就在旁边看着，还训了玉媱，”玉澜顿了一下，“可玉嫤却和她换了，当时我就想，玉嫤这孩子，还真是好脾气。”

“安宜公主确实性格温柔随和。”陆寒寻附和道。

“温柔随和，也惯能忍让，”玉澜叹了口气，“世人兴许觉得公主们都是出身皇家，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女子定然是要什么有什么，殊不知这最富贵的地方才更是风险暗藏。就算是公主，也难免互相攀比一下。玉嫤却和别人不同，退让忍气的本事比那几个公主格外好一些。”

“安宜公主不计较得失，确实比别人有肚量。”

陆寒寻这话说得真心实意，虽然他和玉嫤交集不多，但也正因为如此，这半年来玉嫤竟然也不吵不闹，他是感激的。但这时候陆寒寻也比刚才更警觉了，玉澜这番话让他怀疑是不是玉澜知道了什么，至少她应该知道两人成亲到现在不仅分房还分院睡，玉澜是不是借此敲打他？

“但说来也不怕陆将军笑话，幼时我对玉嫤还没有什么印象，兴许是和她隔着几岁的年纪，我又早早开府，跟这位妹妹没说几句话，”玉澜看着眼前几丛盛放的墨菊，“但我当年守陵归来，玉嫤是唯一一个去我府上探望我的。”

玉澜提到了守陵，让陆寒寻心里跳了一下，朝野都知道玉澜当初自请去为先帝守陵是无奈的自保之举，因为当时的掌权太后和她嫌隙颇深，这段经历既不光彩也不愉快，是任谁都不敢在玉澜面前提的。

如今玉澜一提，陆寒寻不知道说什么好，他有点局促：“长公主……”

玉澜摆了下手，示意他不必多言，她通达地笑了笑：“她去看我的时候我就想，看来我这位妹妹，倒是一个颇有主意的人。”

说到这，玉澜脚步终于顿住。

她回过身看向陆寒寻。

闲聊了这么久，玉澜也只是希望能让陆寒寻多了解一下玉嫤这个人。

“一个能忍让又有主意的人，纵然性格温柔，但若哪日发现现实与梦想背离，也许她就不会再选择忍让退步，”玉澜看着他，“我知道陆将军当初对这门婚事颇有微词，也知道玉嫤兴许和陆将军心仪女子有所出入。但木已成舟，若将军肯回头看看玉嫤，或许也没有想象中那般不如意？”

玉澜说到这，自己也觉得有点不讲理了。婚姻又不是朝堂争斗，喜欢也不是靠着强迫就能有的，强扭的瓜不甜，她明明深知这一点，毕竟她自己这边还有一个烂摊子解决不了呢。

再说，到底是皇家联姻，说得多了，难免会让陆寒寻多想。

玉澜正想找补一下，不料陆寒寻却一拱手：“臣明白，安宜公主禀性温良贤淑，确实是一位极好的女子。臣坦言，这桩婚事对臣而言确实突然，但臣也愿与安宜公主相敬如宾，共携余生。”

玉澜张了张口，但陆寒寻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，她自觉也没什么好说的了：“那就好。”

玉澜没看到，俯首拱手的陆寒寻静静地闭了眼。

战场上最忌讳仗打到一半就丢了士气认命。可此刻，陆寒寻有了尘埃落定的认命感。他闭上眼睛时，脑海中还能描绘出此刻玉澜的倩影。她今天穿了一件宝蓝色洒金大袖衫，内搭一条枣红襦裙，盘了一个倭堕髻，眉间还描了一朵牡丹花钿，长眉入鬓，眉眼如画。

玉澜刚监国那两年，为了和崔家划清界限，避免崔家以她曾为崔家媳妇儿的身份牵制她，坚持梳丱发，以表示自己完璧之身未被崔炳染指。但丱发毕竟娇俏，到了大场合多少显得不稳重，于是最近一年玉澜也开始盘发了。

但今天来，她盘的倭堕髻倒显得随性慵懒，不似当初她登城门迎接王师归来时盘的高髻那般端庄持重。

她以如此亲近家常的打扮，是想以一位姐姐而不是监国长公主的身份和他聊这些的，陆寒寻明白。

玉澜此行无非就是这两个目的，如今都已经达到，她也要打道回府了。临走时陆寒寻将玉嫤托他要送给玉澜的衣服转交给她。

玉澜看着包裹里的衣服感慨万千，她轻声嘱咐陆寒寻。

“珍惜眼前人啊。”

作者有话要说：　　手帐目前对我的情绪价值真是拉满~拉满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