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到陆寒寻站在院口,几位侍女吓了一跳,陆寒寻想着,还真是侍女随主人,都这么容易受惊。
几位侍女呆了一会,一个穿青色襦裙的侍女福身行了一礼,连忙快步进了房间,应该是通风报信去了,很快秋棠秋芷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。
“见过将军。”
自己一来就把这些侍女们整得这么紧张,陆寒寻很是不好意思,嗯了一声,由着秋棠秋芷引领他进了玉嫤房间。
显然玉嫤也知道他来了,跟上次一样,穿着里衣,外面却披了一件厚厚的大氅,满头钗环都已经除去,一头长发披在身后。
见到陆寒寻,玉嫤有点羞赧和拘谨,这让两人甫一见面气氛就有些淡淡的尴尬。陆寒寻却在这尴尬里有点想笑,不明白玉嫤作为公主,每次见面反倒比他这个驸马还要拘束。
性格使然吧。
“公主今天没去灵州城看看?”
玉嫤紧张,陆寒寻就先打破寂静,他开口前脸上先带了笑,笑得很友好。
玉嫤因为他的笑而晃了下神,也露出一个轻笑:“没有,前几天去灵州绣坊看了看,找了点事情做。”
“哦?”陆寒寻眼见瞅到她放在桌上的绣花撑子,笑着问,“公主难道是要自己绣些东西也放到灵州城卖?”
“哪有,”陆寒寻的话让玉嫤放松下来,她被逗笑了,“我才能绣几条手帕啊。”
她拿起绣花撑子想放到一边的竹篮里,解释道:“我前几天去灵州城的绣坊,发现绣娘们绣的花样如今已经不时兴了,连洛阳城里最近两年的时兴花样都很少,所以我想……”
话没说完,玉嫤陡然停了,她看了陆寒寻一眼,笑得不好意思,觉得自己滔滔不绝地说这些女工的玩意儿,陆寒寻应该不感兴趣。
“所以呢?”陆寒寻好脾气地问,“所以公主是想把这两年时兴的花样都传授给灵州绣娘?”
陆寒寻不仅自然而然地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,还学了她口中的那些词。他听得认真,学得也快。
玉嫤耳朵微红:“是,但我看她们的绣工也需要改进一下,就想着自己先做几个花样子,到时候交给她们看看。”
陆寒寻点点头。
他和煦的笑容让他看起来是十足可靠的哥哥,对玉嫤的想法也很赞赏:“灵州丰州这些偏远的州府,无论物资还是百姓的生活,都比洛阳城这样繁华之地慢上一两年。但这里的人勤奋刻苦,不是不想学新的花样子,只是苦于没有机会,公主愿意教她们,那些绣娘也会很高兴。”
他这样夸赞玉嫤,玉嫤自然开心。她微微俯下头让自己的脸藏在大氅白色的绒毛中,似乎这样陆寒寻就看不到她晕红的脸。陆寒寻瞧出她的小心思,自然顺着她的意只当没看见。
他的夸赞真心实意,当然,他也能感觉到玉嫤真诚且藏不住的心思。
这让陆寒寻忍不住反思,是不是他来边塞之前,在他不知道的什么时候,让这位公主注意到了自己?
陆寒寻一边这样想,一边和玉嫤聊了些其他的,又问了问她在这里住的是否适宜,玉嫤都一一的答。果然侍女随主人,玉嫤本人说话也柔声细气,软软的语调甚至有点透着点中气不足。
某种程度来说,玉嫤喜欢女工还真是对了她自己的性子。
其实玉嫤不说,陆寒寻大致也知道她的近况。尤其听到玉嫤要教绣娘刺绣,陆寒寻还松了口气。之前他担心玉嫤在这里住久了闷得慌,如今看她有自己忙的事,总归是有一个精神寄托。
秋芷在外面,虽然听不清她们说什么,但感觉将军和公主这次在一起气氛似乎不错。她极有心思,也是一心为玉嫤考虑,思索了一会,吩咐侍女书音准备两盅香翠鹑羹送上来。
书音得了吩咐赶忙准备,这位侍女虽不是玉嫤的贴身侍女,但做事周到利落,香翠鹑羹很快就准备好。秋芷人也很大气,轻轻推了推她,示意她自己把羹送进去。
陆寒寻对突然送上来的香翠鹑羹并不抗拒,他今天和玉嫤聊得气氛也很好,香翠鹑羹端上来,他自然而然地把羹端起来先放到玉嫤面前。
先尝了尝香翠鹑羹,陆寒寻看书音离开房间,他顿了一下问玉嫤。
“明天或后天,我应该要回一趟洛阳,公主是否有意一同回去看看?”
回洛阳这件事虽然知道的不多,但刘叔知道,靖川和徐青远知道,陆寒寻心里门儿清,他没有要求行程保密,默许了刘叔可以告诉玉嫤,玉嫤肯定已经几天前就知道了。
果然玉嫤并没有意外,尤其听到陆寒寻问她是否想回洛阳,玉嫤也露出向往的神情。只是玉嫤沉思了一下,摇了摇头:“我知道你回洛阳是汇报军务的,来回都是快马加鞭。我若和你一起去会拖慢你,还是算了吧。”
陆寒寻静静听她说完,心里突然有一点异样。
他看着玉嫤的面孔,巴掌大的小脸,皮肤白皙柔滑,一双眼睛圆如小鹿,无辜又怜弱。连她身材也是娇小玲珑,纤细单薄。
这样的女子,有柔情的人会想怜惜,心思不正的人会想欺负,兴许就连平时的老实人都敢欺负她一下。
他以为她会跟他回去的,毕竟一朵娇花,似乎还是更适合在洛阳的锦绣暖阁里生活。
但陆寒寻没有强求,她说的问题确实存在,这次他回洛阳不是探亲,带不了几天。玉嫤又不能像他一样昼夜加急地赶路,带上她确实会花更多时间。
可因为她这样明事理,他心里又有些不忍,就问:“那有什么需要我带的?”
陆寒寻的意思是她想要什么,他从洛阳给她带回来。结果玉嫤又理解错了,她哦了一声,放下小勺子,下了软榻。
陆寒寻看她走到衣橱前,她边在衣橱里翻找边解释:“我前几天刚给皇姐做完了两套衣服。”
说着,玉嫤从衣橱里抱出来两套衣服,浑然未见陆寒寻眼神的异动。她把包裹交给陆寒寻:“这是两套冬衣,本来是打算除夕前回洛阳送给皇姐的。如今想来除夕我未必回得去,劳烦将军把这两套衣服交给皇姐。”
陆寒寻看着眼前的包裹,听到玉嫤又补了一句:“若将军觉得不方便的话,可以把衣服交给檀喆檀大人,再由他转交。”
“这有什么不方便的,”陆寒寻微微笑着,垂眸看那两件衣服。
一件是紫色,一件是深红色,都是热烈浓郁的颜色,上面的刺绣繁密精美,定然是玉嫤一针一线绣出来的。
“你经常给长公主做衣服?”
“也不是经常,只是给她做两件春装两件冬装而已,”玉嫤坐下来继续尝夜宵,解释道,“而且也只是最近几年才有这个习惯的。”
她娓娓道来:“当年皇姐守陵归来,我想着去长公主府看看她。但皇姐府里珠宝什么的不缺,我又囊中羞涩,拿不出贵重的礼物。就寻思着给她做两件冬装送去,不想皇姐还挺喜欢的。后来这个习惯就保留下来了。”
玉嫤说自己囊中羞涩时很坦荡,陆寒寻也没有多问,彼此都是心照不宣。和其他几位公主相比,玉嫤母妃虽有江南才女的名声,但家境实在谈不上富贵,不能给在宫中的女儿做助力,对于玉嫤,也就沾不上母妃家族的光。
宫中虽然不会亏待她这位公主,但奖赏都是见者有份,对于自小享有荣宠的皇姐玉澜,玉嫤小金库里的那点东西,玉澜应该确实看不上。
陆寒寻看玉嫤把衣服包好,他看了一下衣服露出的一角,玉嫤给衣服做的刺绣和寻常宫廷女装不同,别的衣服是固定的纹样,玉嫤是直接在衣服上绣出一副花鸟图。他看到的那一角就是一个花朵的图案。
“这是绣的什么花?”陆寒寻问道。
玉嫤看了一眼,笑着回:“哦,是合欢花,年年如意,岁岁合欢。”
那花朵绣得栩栩如生,寓意也美好真诚。
陆寒寻看了一会,收回目光,轻声说:“其实绣牡丹也不错。”